第四之三十一回

概觀滬尾戰地環境地理，淡水河漾南迤岸，闊口入海，出海口以北盡遍沙灘平地，欲再內徙，顯見芒草茸茂刺林投野黃槿叢樹雜混幾條溝渠旁耕幾畝農田，恍望山坡高地猶遠，不得近。欲往溯航，一排戎克帆船載石沈塞淡水河口，水雷詭敷其間，船艦難駛入。而滬尾港城位處出海口內河岸，接臨山陵前緣，依深河傍矮山，屋樓櫛比相鄰拓建。滬尾港內停泊有一艘英國砲艦金龜子號，堅護滬尾此地英國僑民與領事館生命財產安全。
細觀滬尾防務構事，由北而南，堆築有土堤底寬4公尺，高2公尺半，頂寬1公尺，自港子平經沙崙至中崙，綿延約2公里，居中鑲嵌沙崙砲台陣地。不僅於此，後隔一片崎嶇窪地密叢林，爬臨八臺山丘嶺，油車口砲台陣地前方，又再有另一條1公里高厚土堤衛護。前後兩條長短土堤圍覆莽草刺野樹叢窪地，下開口有淡水河岸的中崙砲台陣地，近2000兵員伏藏壕溝凹坑隱匿處處，不得見。法軍要想輕易登陸進佔滬尾，嘆何難！

清國守將為湘軍總兵孫開華，宵旰治兵嚴謹，督籌防務縝密，軍務難得撥閒，仍不忘談笑與滬尾當地居民外僑互動交際，不過幾月駐守滬尾，即深受滬尾住民信任配合，軍民一氣合力固護港城。就說兩堵高厚護城土堤，即是滬尾當地仕紳吳輔卿與長老教會宣教師嚴清華等商民共同出資招募工人築建。再說10月2日，法軍艦本預定在10時才開砲轟擊滬尾，此軍情機密亦是由英國領事館事先通輸告知孫總兵營部，方使得清軍得以於6時40分晨霧籠罩有利時刻，先行開砲搗亂制敵，促使法軍將領李士卑斯不得不提前下令開砲還擊，卻只得霧茫茫濫射，耗擲彈砲。
若要說總兵孫開華督建滬尾防務構事疑有未殆盡力之處，就屬砲台陣地，幾月構築竟未完工，只是草草敷衍安砲幾門，甚且還使總帥劉銘傳大為不滿。豈不怪哉？非也！這其中必謀有軍奇。10月2日當天，法軍艦是由拉加利桑尼亞號、凱旋號、杜蓋特魯安號與腹蛇號進行砲擊任務，早上6時後半至晚上8時前半，持續間斷砲擊約13小時，概算擊發不止千餘顆彈砲，最終清國守軍3座砲台陣地皆略有毀損，期間亦有約20兵員傷亡，若干滬尾屋樓坍裂，除此以外，滬尾陣地整體防務構事並無嚴重毀壞。過兩天，砲擊轟炸漸稍緩熄，孫總兵閒出興致，樹下夥邀幕僚吃飯談笑喝飲香檳，無視零星砲彈頭上呼嘯而過。原來，敢是半效法三國孔明草船借箭，故意挑引法國軍艦多多浪擲耗空彈砲？這可嗆！既然我軍砲火矮輸，謀轉決戰登陸攻防，再展真本事定勝敗。既是如此，又何必錙銖張羅安頓砲台，徒費心思。這確實謀有軍奇！僅一日挑引法軍砲擊，即已耗費敵方千餘顆彈砲，功成了得。

戰事本多詭異，虛實訊息旦夕數變。熄戰幾日，雞籠戰地傳來退敗消息漸漸明確。清軍傷亡慘重敗退，隨法軍前來作戰的安南人部隊，負責巡守雞籠，竟逞暴掠劫雞籠市街民家，擄姦當地少女，最後由雞籠居民自行奮勇驅殺安南部隊，保家衛土，此事並非坊間所流傳清軍反攻收回雞籠失地。而劉爵帥敗逃南避，遭艋舺居民截毆監禁，則確有其事。唯有奇異，竟是雞籠敗退棄守，事因出於滬尾戰事萬分危急，而使營務處幫辦李彤恩三更半夜急書雞籠營軍求援。後來劉銘傳因此下令漏夜從容撤軍，雖有棄守，但無敗逃情事。這可稀奇，李彤恩何許人也，竟有發書調動數千大軍本事？經查李彤恩背景，原來是一名候補浙江知府，此候補虛官位，還是用不明銀資報捐買得，因緣際會落腳滬尾，多年職事關務通商委員小文官，既非帶兵武將參謀，亦與劉銘傳素無淵源。只因滬尾守將孫開華屬湘軍，督帥劉銘傳屬淮軍，湘淮扞畛，涇渭分明，於是劉銘傳重用李彤恩，安插進滬尾湘軍營務處為幫辦，就近監察湘軍營務動靜，並負責分餉招募台勇新兵事宜。李彤恩承蒙劉爵帥拔擢晉用，傲狐狸假借怯虎威，自以為是沙場老將，甚且評說孫開華所領湘軍3營之勇不及五百人。可笑劉銘傳寧信為真，借以為陣前怯懦退敗藉口。但可雞籠棄守一事不假，一日即可傳報告知台灣兵備道劉璈，幾日查明確認原委，劉璈據實上報。兩劉雖遠隔大甲溪分守南北，難滅湘淮兩軍夙怨是非再起。

自10月4日，法軍踞佔雞籠底定後，開始研擬登陸滬尾作戰計畫。接連幾日海上氣象不佳，不利登陸作戰。滬尾戰地，海上風浪不平，無戰事。但可其他地方排外攘夷民恚肆起，幾日不分青紅皂白，燒拆劫搶長老教會教堂，迫殺教徒。福爾摩沙南部英國長老教會，除馬雅各與安彼得兩位醫師及與涂為霖牧師留守台南府城，其餘宣教牧師與英僑家眷大多已陸續撤避往香港或廈門。北部長老教會加拿大裔籍宣教師與家眷亦在英國領事館安排下，準備撤離。處清法戰暴中心的滬尾階醫館依然照常運作，由駐診的德國周翰森醫師與金龜子號的軍醫布羅恩，急救醫治砲戰當天受傷的清軍士兵。馬偕牧師與嚴清華宣教師一邊動員滬尾當地教徒加入戰地醫護後送工作，一邊憂心各地教會信徒的安危。戰亂大環境已是如此，半點不由人。

只要海上風平浪靜，滬尾登陸戰就會開打。